今日谷雨，萍生茶醒万物书

暮春的雨总爱在晨昏间落，细密如蚕娘抽丝。窗棂外的青霭里，几簇新茶正衔着雨水舒展，叶片上的茸毛凝着晶亮水珠，像一阙未及吟诵的绝句。

农谚说"清明断雪，谷雨断霜"，此时地气完全腾升，泥土松软得能掐出汁水。戴笠的农人赤脚踩进水田，青秧在指间滑落，荡起圈圈涟漪。水蜘蛛掠过水面，将倒映的云絮划成碎银。塘畔老柳垂着千万条碧绦，恍若仓颉当年造字时遗落的笔锋——传说这位文字始祖受天帝赐予金人，正是谷雨这日天降粟雨，人间始有稼穑。

旧时江南茶馆悬起"雨前茶"的幌子，茶娘挎着竹篓沿山径徐行。她们采的不是茶叶，是悬在云雾里的春魂。谷雨茶须得在日出前采摘，带着宿露的芽尖最是清冽。明代许次纾在《茶疏》里写道："清明太早，立夏太迟，谷雨前后，其时适中。"山寺的钟声惊起戴胜鸟，翅尖掠过桑林，抖落一串湿润的鸣啭。

长安城东的酒肆曾悬过"试茶"的杏旗，文人墨客将新茶倾入越窑青瓷，看旗枪沉浮。茶烟与檐角的雨雾交织，洇开王维山水画里的留白。元稹写过"今朝谷雨茶前会"，白居易亦有"醉对数丛红芍药，渴尝一碗绿昌明"的闲情。茶汤里沉浮的岂止是春意，分明是千年时光淬炼的琥珀。

暮色漫过阡陌时，雨脚渐收。湿漉漉的田埂上，蛙声与秧歌此起彼伏。老农蹲在檐下修补蓑衣，粗粝的手指捻着棕丝，像在编织无形的节气。檐溜滴答，将二十四番花信风的故事，说与抽穗的麦苗听。远处磨坊水车溅起的银屑，裹着蒲公英的絮语飘向天际——这是春天最后的絮语，是《月令七十二候》里"萍始生"的注脚。明朝推窗，该看见浮萍点点如星子坠落，布谷鸟衔来的雨水，正在秧苗的经脉里写二十四节气的第七行骈文。